第二十四章:派恩妮兒回憶之三

 

  德西夫人民共和國境內,位於某城鎮下水道系統。

 

  幾個看上去跟汙水、鼠輩、蠕蟲、淨化植物一點關係也沒有,跟這個環境完全格格不入的人行走於維護步道上。

 

  他們好像根本感受不到那股惡臭,在控制聲音的外嚙術保護下臉帶笑容談論著什麼。

 

  德西夫皇權時代歷史相當悠久,舊國境線比現在的共和國要大上不少,也留下了非常多歷史遺跡來自不同朝代,人們難以確定所居住之地是否也是古蹟。

 

  每到朝代更替時,新政權就會將舊城市連同異議者一同掩埋,在那被日漸遺忘的舊時代遺骸上建立起新城鎮。

 

  而這下水道系統正是這樣一個地方,一個由舊時代建築加工後形成新下水道系統,節省了重新整地和施工所需成本。

 

  但是這種建築方式卻也造成更多治安死角,下水道系統路線複雜成了各種罪犯的天堂。

 

  一群盜賊從角落站出來擋住人們去路,另一群盜賊則從後方堵住他們退路,盜賊中一個看上去特別肥壯的禿頭男從人群中站出來。

 

  「想通過這裡的話,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留下,否則……嘿嘿!」

 

  那幾個人當中有個大叔站了出來,他披頭散髮且滿臉鬍渣,身上衣服滿是補丁看上去就像是個流浪漢。

 

  他露出一個獻媚笑容說道:「不好意思啊!我們身上都沒帶什麼錢,能不能通融一下?」

 

  說著從懷裡掏出了幾張共和國鈔票,這個流浪漢嘴上說沒什麼錢,但是一出手就是幾張大鈔,禿頭男子露出滿意微笑便馬上把錢給收走。

 

  「老大老大!有女人。」

 

  「有女人?」

 

  仔細一看隊伍中的確有幾個人身穿風帽斗篷看不清面貌,其中有三個人從體態上來看似乎是女性,這些盜賊紛紛露出了猥褻表情。

 

  「女人給我留下,剩下的人可以走了!」禿頭男改變主意要求道。

 

  「如果你們只是單純需要錢,那我可以理解為是一種生存手段,然而意識到自己握有生殺大權的你們,卻把欺凌弱者當作興趣,這我可不能當作沒看到。」

 

  「嘿嘿!適者生存就是這世界的規則,既然這個垃圾政府不給人活路,那我們這群活不下去的人也別無選擇……所以你滿意了嗎?把女人交出來,離開!」

 

  「接下來要打在你臉上的這一拳,就叫做『想幹女人是不會去嫖妓喔?』。」

 

  「媽的!浪費時間,兄弟們,給我……」

 

  禿頭男話還沒說完,大叔忽然一拳打了過去。

 

  禿頭男早有心理準備馬上揮刀想把大叔手給剁下來,然而後者卻改刺為揮將刀給震開,從那破爛袖子底下露出一支製作精良的械合手甲!

 

  僅僅只是刀被震開他卻感覺自己整個人像被馬撞到一樣,一秒鐘無法動彈讓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另一支手甲逼近。

 

  手甲落在禿頭男臉上,原本死死保護著手臂的版甲在這一瞬間全都收縮並集中到拳頭上,在內嚙驅動下大幅度增幅這一拳威力,所有人都可以清楚聽見頭骨盡碎的聲音!

 

  「老大!可惡的傢伙……」

 

  用手指抓住刀背往後一拖,同時腳下一踢讓對方失衡倒地,看著那傢伙掙扎著就要起身,大叔又說道:「接下來要打在你身上的這一拳,就叫做『乖乖趴好不就沒事?』。」

 

  「等……等一下!我知道錯……啊──!」

 

  隨著一系列串械合手甲活動響聲、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頭碎裂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很快擋在隊伍前方盜賊全都被這群人扔進水溝裡。

 

  大叔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擋住他們退路的人便嚇得落荒而逃。

 

  好像很習慣這種事情發生,大叔依然走在前方,而後方成員又開始聊起天來,就好像剛才被搶劫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

 

  而剛才發生那一切,是派恩妮兒第一次看到「豹」出手,她很清楚知道這個男人是故意不打死那些盜賊。

 

  他故意分散了出拳力量,盡量不傷到內臟而粉碎對方骨頭,留對方一條活命並不是因為仁慈,顯然他不希望那些人就這麼簡單就死去,就算僥倖活下來了也只會更加痛苦。

 

  「妳說妳叫做什麼?」

 

  「他是什麼時候……」

 

  這個男人不知何時越過了幾個人回頭走到她面前,從這身法就知道「豹」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散漫。

 

  她往後退了一步說道:「派恩妮兒‧費斯特,恩師是馬山卓‧溫士頓。」

 

  「很好,從今天開始妳是我的學生了,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這個時候派恩妮兒還沒有意識到,成為落日豹首領的學生代表著什麼,只隱隱感覺到隊伍成員人對她態度似乎不太一樣了。

 

  在這地底下行進,在長時間看不到天空下很快就會失去時間感,派恩妮兒很確定錶上分針轉了兩圈他們才終於走到目地,一扇老舊鐵門上的滑蓋忽然打開。

 

  一雙好看眼眸從縫隙中看著所有人,最終她把視線放在「豹」身上說道:「請說暗號。」

 

  「不是,仔細看看我的樣子,我是『豹』啊!你們的首領!」

 

  把臉湊近縫隙露出一個難看微笑。

 

  「首領您好,請說暗號。」

 

  「再不把門打開的話,老子就直接把這扇破門給打爛!」

 

  語畢,「豹」很沒風度地對著門豎起一隻中指。

 

  「我知道了。」

 

  守門人把滑蓋關上,很快門後便傳來一連串機關響聲,等待片刻後那沉重鐵門終於打開,守門人站到走道一側鞠躬道:「各位弟兄姊妹,歡迎回家。」

 

  「嗯?所以剛剛那些就是暗號嗎?!」

 

  派恩妮兒回過頭去看著守門人,意識到這好像跟自己想像中的革命組織不太一樣。

 

  「豹」點點頭說道:「沒錯,語氣、表情、音調、手勢缺一不可,不同的身份會有不同暗號,之後我會教妳怎麼做。」

 

  通道盡頭是一個巨大地下蓄水池,各種被淨化過的水流匯聚在一起化為一道瀑布衝擊著底下水車,水車驅動著嚙術機械運作,天花板上大量吊燈讓這個地底空間永遠保持明亮。

 

  大量藤蔓、青苔、樹叢、樹木生長在此,蓄水池中央累積淤泥形成了幾個獨立小島,島上田地、工廠、建築物彼此相連。

 

  不少落日豹成員在這裡忙進忙出,各式各樣物資被裝箱後放上輸送帶,順著另外一條對外通道被送出去。

 

  「歡迎來到『落日豹』的大本營『馬瑞科小鎮』。」

 

  派恩妮兒在馬瑞科開始了新生活,接受著比外族兵團更加嚴苛卻也更加合理的訓練,她在這裡學會了豹流拳法,也學會了械合手甲使用方式。

 

  十一歲那一年她開始跟著「豹」一起執行任務,大多數時候他們必須救出被共和國地下執法組織給綁走的人,甚至要救出被迫害的異議人士。

 

  她得學會並適應在各種環境下作戰,可以說童年幾乎都在戰爭和革命行動中渡過,然而她並不後悔自己決定。

 

  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需要更多像「豹」這樣的人出現,必須要有不和諧聲音來打破那種無聲和諧。

 

  隨著年齡增長,她身高明顯比德西夫人要高得多,不再適合執行多數需要隱藏身份保持低調的任務,因此「豹」便讓回到山卓身邊執行護衛任務至今。

 

  而她也因此得到機會能夠到外國遊歷。

 

  派恩妮兒常常做惡夢,總是夢見首都血腥鎮壓那一天人們被殘忍屠殺;總是夢見士兵在戰場上互相廝殺;總是夢見哥哥渾身是血。

 

  馬山卓為了讓她能睡得更安穩,總是不厭其煩把每個國家歷史當作床邊故事說給她聽,她漸漸開始明白自己應該追求什麼。

 

  也可以理解這個組織究竟是為何而存在,也讀懂了組織第一條規定。

 

──「我們是落日豹,為了終有一天能不需要存在而存在。」

 

  當落日豹組織將不再有存在價值,便是真正屬於人民時代來臨的那一天。

 

 

  兩人並肩坐在那位於懸崖邊的第二座方尖石碑旁。

 

  比起沒日沒夜做愛,梅斯更喜歡這種在閒暇時間,和派恩妮兒找一個風景不錯的地方坐下,靜靜聽她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梅斯已經知道她和馬山卓是為了幫組織爭取到更多資源,才會翻山越嶺來到伊文領,一老一少兩人奔波於世界各地,只為了不知何時才能實現夢想。

 

  為了夢想忍受不知道多少冷嘲熱諷。

 

  對他們來說在伊文鑠爾德門派待著這段時光,應該是這趟旅程中最輕鬆的一段日子,不用煩惱每天要睡在什麼地方,也不用擔心會不會遭遇到危險。

 

  更不用警惕是不是已經被共和國臥底給盯上。

 

  梅斯也知道,茱蒂妃栩已經拒絕了馬山卓的協助請求,她認為這事不是一個他國嚙術門派能夠隨便介入。

 

  「梅斯,馬山卓老師已經收到『豹』的命令,也許……」

 

  「妳要離開了嗎?」

 

  雖然早知道這一天會到來,但得知這個消息那一刻還是非常難受,派恩妮兒平靜的態度讓他更加難受。

 

  「是啊!我已經在這裡待太久了,那個無可救藥的國家還有很多人需要幫助。」

 

  讓自己身體稍微低一點,派恩妮兒把頭靠在梅斯肩膀上,此時此刻她只想珍惜這僅剩不多的相處時光。

 

  「派恩妮兒!」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要說出來,拜託。」

 

  「為什麼不能說?」

 

  轉過來抓住派恩妮兒肩膀,而她現在才注意到梅斯此時此刻神情是那樣痛苦,梅斯凝視著她說道:「和我一起待在這裡吧!我一定會想辦法說服師母幫忙的,所以……」

 

  「梅斯。」

 

  「所以說!」

 

  派恩妮兒用嘴唇堵住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強硬地擁抱並深吻著他,片刻之後才吹來一陣風將兩人給分開。

 

  落葉被風吹著在她身邊飄落,快一個月之前同樣景象也曾經上演過,那是男孩對女孩第一次心動。

 

  然而此時此刻女孩欣慰卻又無奈的神情讓男孩心痛不已。

 

  他不甘心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愛人離開。

 

  「如果妳不能留下來,那我就陪妳走。」

 

  「不可以,你是伊文鑠爾德的掌門之子,身份一旦曝光會帶來無法挽回的後果,這對事情沒有幫助!」

 

  「我才不在乎有沒有幫助,我只想待在妳身邊!」

 

  「梅斯!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明白,只要能跟妳在一起我可以做任何事情,拜託!派恩妮兒,不要離開我,好嗎?」

 

  「不好!」派恩妮兒緊咬牙根,她深呼吸兩次好讓情緒可以平穩下來,推開梅斯並站起身來。

 

  「原本以為如果是你的話,你一定會明白,唉!看來是我太天真了,對不起。」

 

  還想說些什麼,但梅斯看著派恩妮兒逐漸走遠卻遲遲沒有說出口,最後他把頭髮揉得一團亂,喪氣道:「我真的不明白……」

 

  夜晚,派恩妮兒獨自一人靠著護欄俯瞰著湖面,長髮隨風飄逸。

 

  她很難得後悔自己講過什麼話,因此而陷入負面情緒當中,也許自己根本就不應該對梅斯說那些話,也或許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應該有什麼關係。

 

  雖然他們個性很合得來,但再怎麼樣出身和成長經歷還是相差太多,對派恩妮兒來說,要她放下那痛苦童年回憶,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找一個沒人認識的角落苟活,那根本就不可能。

 

  「再清澈的湖,一旦被黑夜籠罩也摸不清深淺,說不定在這水面之下其實有某種東西正盯著我們,在他們眼裡我們才是魚。」

 

  馬山卓也靠在護欄上和她一起看著湖面。

 

  「老師,晚上好。」

 

  「看來妳今天心情很差。」

 

  派恩妮兒被一眼識破,她保持沉默只是搖搖頭不想多說什麼,但老人家隱約能猜出原因而微微一笑。

 

  「對我來說,這一生中看過太多生離死別,無論抱持著何種心情和想法,只要沒有辦法在有限的人生中確實傳達給對方,那就只會變成遺憾。」

 

  「老師也有過嗎?你說的那種遺憾。」

 

  「哈哈哈……有啊!多到可以拿出來炫耀。」

 

  好像想起了什麼令人懷念的事,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笑容,悄悄嘆了一口氣之後接著說道:「其實遺憾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天抵擋不住那後悔的心情。」

 

  仔細咀嚼馬山卓話裡的意思,忽然從背後被狠狠拍了一下,瞪大雙眼看著老師,他從來沒動手打過自己,只見這個老人家搓揉手掌顯然是痛到不行。

 

  「還愣著幹什麼?去啊!」

 

  「謝謝老師!」

 

  想通了什麼,派恩妮兒迅速回房換一套衣服,用最快速度往恆秋花園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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