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羞恥於求救

 

  已經滿十八歲的梅斯除了法克絲以外也開始訓練其他門生,除此之外也加強了自身所需要的各種訓練,每天忙碌的行程幾乎佔據他所有的時間,茱蒂妃栩為了不讓他忙過頭還取消在餐館幫忙的工作。

 

  「梅斯!你最近不是很忙嗎?」正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希芙蒂差點和梅斯撞上,這孩子比以前高得多也結實不少,她稍微往後退了兩步才微笑道:「要不要吃點東西再去教課?」

 

  「可塔奈莉在嗎?我有事找她,不會占用太多時間。」

 

  希芙蒂往廚房裡面看了一眼,只見可塔奈莉咬著下唇顯得相當猶豫,最終她還是搖搖頭表示不想要見面,感覺最近狀況糟透的她實在沒有把握面對梅斯。

 

  「去吧!妳總不能這樣一值躲著他。」

 

  此時說話的是正專心下廚的畢斯弗,他知道這兩個孩子都不喜歡表現出軟弱的一面,尤其是從小就被排擠到長大的可塔奈莉,傷痕累累的童年讓她只能學會不斷武裝自己,為了不讓自己再受傷甚至連接受他人幫助的勇氣也沒有。

 

  就拿最近希芙蒂幫她特訓的事情來說,若不是希芙蒂先察覺到了不對,可塔奈莉很有可能不會向任何人開口,尤其是正和梅斯處得不好的這段期間。

 

  「唉!那我出去一下。」

 

  也不是說那天發生的事情已經不在意,更擔心的則是自己又控制不住脾氣,尤其近期嚙齒輪的異變常常讓她感到不適,很多事情想要等自己的狀況好一點之後再來談,不想給自己的另一伴帶來更多的負擔。

 

  「梅斯……」

 

  讓她感到非常意外的是,梅斯居然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示意她到後院去。

 

  「『難道我不是那個值得跟你共同承擔的對象嗎?』」

 

  「什麼?」讓她怎麼也沒有料到的是,他們這麼多天沒有說到話,而梅斯特地叫她出來所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還記得嗎?這是妳在歧天鎮的醫院裡對我說過的話。」

 

  「當時是我太生氣,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有些事情不需要總想著自己承擔。」順著梅斯的視線望去,只見兩朵仿鳥花正在樹上嬉戲,那色彩艷麗的花朵就像真的鳥兒一樣互相追逐只差不會發出鳴叫。

 

  「還順利嗎?和希芙蒂阿姨的特訓。」

 

  「你怎麼會……」

 

  面對可塔奈莉的驚訝,梅斯只是微笑著並嘆了一口氣,一把抓住對方伸過來的手盯著那依然美麗的淡藍色蛇瞳問道:「那妳打算瞞著我到什麼時候?」

 

  「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所以……」幾乎是下意識躲開梅斯的視線,梅斯從來就沒有這樣看著她過,這讓她感到壓力非常大。

 

  「那個時候的妳全身是傷還中毒,我知道自己得完成任務也不能讓妳再陷入危險,結果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對手的本事。」也許是因為感受到自己的態度過於強硬,也或許是因為逐漸感受到可塔奈莉的害怕,最終他還是鬆手並接著問道:「所以那個時候,我是故意要讓妳擔心才這麼做的嗎?」

 

  這個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想要抓住對方的手卻發現他早已經走遠。

 

  轉過頭望向不遠處的樹梢,不知何時那仿鳥花也只剩下一朵,它孤單地站在樹枝上動也不動地把自己偽裝成一朵花。

 

  那忽然被推開的房門讓希芙蒂手忙腳亂地閃到一旁站好,見可塔奈莉走進來才露出有幾分尷尬的笑容問道:「你們吵架了嗎?」

 

  「不知道。」她不知道剛剛那些話算不算是吵架。

 

  在希芙蒂擔憂的目光下回到廚房裡繼續工作,但很快畢斯弗便走出來,他拍了拍正在擺放桌椅的希芙蒂的肩膀,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之後便走到餐館門口坐著,望著那些早已經在門口等候的門生說道:「廚房發生點狀況,今天會比較晚開門。」

 

  而希芙蒂一走入廚房就看見可塔奈莉依然在忙著備料,不過眼水也不斷從她臉上滑落,希芙蒂一把便將她擁入懷裡。

 

  「阿姨,我沒事。」

 

  「我知道。」就像在照顧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輕撫著可塔奈莉的腦袋,哼著來自家鄉的一首有幾分孤寂卻又令人感到懷念的民謠,希芙蒂的溫柔讓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淚腺……

 

  在旅途上很多事情總是難以啟齒,人們也總是羞愧於求救,既然如此……那麼就用淚水去沖淡一切的委屈。

 

 

  陰鬱的午後,梅斯與幾位門生就待在訓練場的涼亭下躲雨,直到雨停的那一刻門生們才有說有笑地和教官道別,勾肩搭背地一起到餐館吃飯去,唯獨一個早已經成為高階嚙術師的交換門生還坐在原位,正動也不動地盯著教官看。

 

  對剛才那些門生來說上梅斯的課實在是很賺,因為上一個教官的課居然可以同時受到兩個高階嚙術師的指導。

 

  「法克絲,有事嗎?」梅斯正在翻閱的是植物學相關的書籍,即使不是原文書,但上頭的內容也艱澀到讓人頭皮發麻。

 

  「梅斯教官,你最近是不是跟女朋友吵架了?」

 

  「算是吧!怎麼?妳是不是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如果是成人小說的話,這種時候我就能夠趁虛而入和心愛的人一起借酒消愁,然後上演一場驚心動魄的……呼呼呼!」不顧形象地在一旁發出猩猩求偶般的叫聲,片刻之後發現梅斯對她的話完全無動於衷便微微一笑並嘆了口氣,起身換了個位置坐在他的正對面。

 

  「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

 

  「羨慕什麼?」

 

  「你的身邊有著一群很關心你的家人、朋友,不是那種『我這麼做是為你好』的那種關心,哎呀呀!該怎麼說呢……是真的願意去理解和包容的關心,這在我以前的生活環境是很難以想像的。」

 

  「如果妳願意,他們也會把妳當作好朋友。」然而梅斯這無心的一句話,換來的卻是法克絲有幾分落寞的表情,對於梅斯疑惑的模樣她只是搖搖頭沒多說什麼。

 

  「你的身邊一定也有那種,從小在別人的排擠和流言蜚語中長大的人,或許是因為特立獨行的行為、個性,也或許是因為沒辦法滿足他人審美觀的外貌。」

 

  梅斯正要翻頁的手忽然停頓了一瞬間,雖然很快恢復正常一副就是沒在認真聽的模樣,但這一小小的破綻又怎麼能逃過法克絲的狐眼,她給自己和梅斯都倒了杯茶繼續說道:「曾經我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完美就不會被別人欺負。」

 

  但事實證明當年的她實在太過天真。

 

  個性孤僻且長相不如人意的女孩從小被戲稱為女鬼,沒有一個孩子願意跟她一起玩,而家裡的大人和長輩們也不把她的問題當一回事,獨自一人躺在大草原上的她仰望著星空,心想著只要能和天上的群星一樣耀眼也許就不會有煩惱。

 

  家裡的人為了不讓她總是被欺負,也因為不想負擔普通學校那過於高昂的學費,於是年紀輕輕就把她送到門派裡去習武,在門派裡一開始是有些朋友,但隨著她開始表現出超越同齡孩子的學習天賦時,這些朋友卻一個接著一個離她而去,雖然因為門規欺負她的人少了,但流言蜚語卻從來沒有減少過。

 

  「為什麼是『亂心狐』?」不知不覺,梅斯感覺自己再也看不下書,他想起曾經有一個女孩跋山涉水不顧生命危險也要找到自己的三階同伴,哪怕知道自己天生嚙缺陷也從來沒有輕言放棄。

 

  「因為『亂心狐』是一種不被人所理解,總是在詩人的故事當中妖魔化,實際上是一種非常厲害也非常耀眼的生物。」

 

  亂心狐不會輕易靠近有人煙的地方,因此世界各地都曾傳出過有人被亂心狐襲擊和玩弄致死的案件,其實多數都是因為這些人擅闖了亂心狐的棲息地造成。

 

  明知道亂心狐擁有極高的地盤意識,但法克絲仍然毅然決然地踏上尋找三階亂心狐的旅程,知道自己這一趟出去說不定再也不會回來的她,非常認真地為自己寫了一封遺書並交給教官保管。

 

  對於怎麼找到亂心狐、一路上遇到什麼樣的危險和挑戰她只是微笑帶過,但梅斯知道那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他一樣,莫名其妙就有三階同伴自己找上門來。

 

  在深山裡完成升態的法克絲,在回到門派之後很快發現每個人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樣了,再也沒有人把她當作是一個沒有前途的弱者,而且因為亂心狐能力的關係總是會有人主動上前來獻殷勤。

 

  一開始她很不習慣這樣的生活,但漸漸的發現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比起當初不管說什麼都沒人在乎,做什麼都被人放大檢視……現在的日子舒適多了。

 

  但漸漸的她發現事情沒有這麼單純,聚集身邊的異性多了,同性出於各式各樣的原因也開始疏遠她,尤其有情侶真的因為她的關係鬧出感情糾紛的時候,哪怕她本人對男方一點興趣也沒有也試著和對方劃清界線過。

 

  當這些事情逐漸被鬧大之後,像狐狸精、蕩婦、妓女……等各種難聽的綽號就自然而然扣在她的頭上。

 

  漸漸的她不再輕易相信別人,那些被外貌或能力吸引而來的異性在眼裡就跟垃圾沒有兩樣,再次封閉自己的內心對流言蜚語充耳不聞,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閱讀各式各樣的小說成了她的興趣,除此之外就是專注在嚙術的修練上。

 

  直到她在國家高階嚙術師的考場上遇到梅斯,那是一頭讓她感受不到勝利喜悅的發狂公鹿,她永遠都記得自己當時有多麼沉迷於對方身上迷人的氣味。

 

  也許這就是人家說的一見鍾情?

 

  「原本我是打算橫刀奪愛的,所以才會大老遠跑來伊文鑠爾德門派當交換門生,但是呢……隨著和你身邊的這些人混熟了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實在下不了手,你知道為什麼嗎?」

 

  「別……別說了。」梅斯當然知道,至少他現在知道了。

 

  「就過往的經歷來說,可塔奈莉和我真的很像,而我不忍心再讓自己傷心一次。」看著梅斯糾結的面容,法克絲忍不住伸出手放在他腦袋上摸了摸,露出一個俏皮可愛又溫馨的笑臉說道:「請你振作起來,交換門生大老遠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欣賞你失意頹廢的模樣,有誤會就好好和她說清楚吧!」

 

  「法克絲……」

 

  「梅斯教官……你是不是忽然有想要接吻的衝動?不可以喔!現在這個劇情發展下去的話很不妙,一定會比小說裡寫得更刺激!」

 

  「好吧!請妳還是滾一邊去。」把原本那些感動丟到九霄雲外,梅斯忽然往後仰躲開法克絲的手,很無情地豎起一根中指。

 

  「嘻嘻!那我要去陪伴另一個有煩惱的男人了,教官你要記得好好休息喔!再見啦!」

 

  「謝謝妳。」

 

  「嗯!」法克絲撐著傘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涼亭,飛快地跑向那身上背著各種各樣武器的史丹德,她稍微放慢腳步看起來就像是在做著什麼心理準備,接著才熱情地挽住史丹德的手,兩人共撐著一支傘有說有笑地離去。

 

──「可是實在沒辦法想像沒有師姐陪伴的日子,而且我也很擔心妳會再次受到傷害。」

 

──「看來……我們比想像中的更關心對方。」

 

  「唉!你到底在做什麼……」一想起前兩天和可塔奈莉說的那些話,以及離去之前她露出的那既傷心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就感到心痛。

 

  明明不希望可塔奈莉再受到傷害,但自己卻總是做出一些讓她擔心和受傷的事,心煩意亂的梅斯把自己的頭髮揉成了一團雜草,再也看不下書的他只好躺在涼亭的長椅上決定先睡個午覺。

 

  不知不覺間,雨停了烏雲也將要散去。

 

  也許還沉浸在夢境當中無法自拔,輕撫著趴在懷裡的女人那頭烏黑的秀髮,然而摸到一半他卻猛然停下,用有幾分厭世的表情和聲音問道:「不好意思,請問師母大人趴在我身上是成何體統?」

 

  「當然是陪你睡午覺啊!」

 

  也許是因為睡得太沉,梅斯剛才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趴在身上,而且自己的腦袋還靠在一雙柔軟且過份白皙的大腿上,只見那戴著斗篷帽和面具的姍塔正在翻閱梅斯的植物學書籍,她說道:「你看的書比茱……比掌門丟著不做的那些工作還無聊,難怪會看到睡著。」

 

  梅斯一掙扎起身,被甩下來的茱蒂妃栩便馬上取代梅斯的位置,非常慵懶地趴在姍塔的大腿上磨蹭,而讓前者感到很意外的是姍塔卻沒有反抗的意思。

 

  「妳們兩個……在一起了?」對於這個問題,眼前的兩個女人都保持沉默不打算正面回答,而梅斯只覺得……眼前這一對真的是很莫名其妙的組合。

 

  「呦!叫聲『媽』來聽聽。」梅斯完全能感覺得出來,那張面具底下姍塔那完全不輸母親的欠揍表情,眼看時間也已經不早,他拿回自己的書就準備要離開,而姍塔卻接著說道:「有一個任務需要你去完成,是護衛任務。」

 

  「什麼時候?」通常茱蒂妃栩莫名其妙跑來黏在他身上,就代表一定會有什麼事情需要他去完成,而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創作者介紹
創作者 萬年老木桌 的頭像
萬年老木桌

老木桌的白日夢書房

萬年老木桌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