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桌的白日夢書房

　　第一百一十七章：迷宮攻略戰之六

　　那是一條不斷螺旋型向下延伸的坡道，在踏入這條通往機械層的密道的那一刻，那本應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忽然冒出漣漪般擴散的流光，流光的色彩不斷變幻，在兩人前進的步伐下不斷冒出並最終交織成一望無際的海洋，海鷗展翅在天空上遨遊、捕獵，體型巨大的鯨魚忽然浮出水面在噴水之後又潛回水裡。

　　那一幕幕令人心醉美景在兩人的面前上演著，讓人不由自主為這個美麗的世界放慢腳步，那海浪拍岸的喧嘩彷彿就在耳邊。

　　「我的天！好美！這些是什麼……」希芙蒂忍不住伸出手，然而撫摸到的卻是冰冷又粗糙的木質牆壁，而那條不斷向下的通道也在時刻提醒著他們，不管這個景色再怎麼美終究不是實景。

　　「學界普遍認為這是迷宮的記憶，雖然不知道它是怎麼紀錄，又為什麼會用這種方式呈現出來。」梅斯也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色，永遠都記得自己被茱蒂妃栩帶著第一次進入迷宮時，跟在媽媽屁股後面的他對於這忽然呈現在眼前的壯闊景色有多麼震驚。

──「要好好跟著媽媽喔！亂跑的話就會被那些動物抓進去，萬一不小心出事情的話，你放心……媽媽是絕對不會把你帶回來的！」

　　她那欠扁的微笑和永遠都充滿精神的嗓音彷彿還在耳邊。

──「長大之後，就換我帶媽媽來攻略迷宮！」

──「嗯！一言為定，說話不算話的話，媽媽就把你丟到海裡餵鯊魚！」

　　小時候的他曾經跟茱蒂妃栩做過很多約定，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約定便被一一淡忘，開始在門派生活之後漸漸地學會獨立，卻也在不知不覺間和她拉開了距離，甚至為了一個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女孩跟她起過爭執，現在回頭想想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

　　走在這不斷變幻著景色的通道中，梅斯不禁猜想著要是自己當初沒有發現門派的秘密，也從來沒有遇到過姍塔……現在還有沒有機會能看到茱蒂妃栩那欠扁的笑容呢？那曾經討厭的事，如今回想起來卻只有滿滿的懷念。

　　兩人走在通往機械層的路上，他們不知道的是整個第一層和第二層已經亂成了一團，發現有人曾經入侵過第二層的巨蟻斥候招來了更多同伴，大量的巨蟻傾巢而出在第二層的每一條道路上仔細搜索，並且把他們引發的火災給撲滅。

　　除此之外第一層也亂成了一團，隨著蟻巢不斷發出某種尖銳的鳴響，原本在外遊蕩、狩獵、角力、爭奪地盤的各種動物迷宮守衛紛紛回巢，一下子到處都可以看見巨蟻們的身影，雄蟻則飛快搧動著翅膀和斥候巨蟻正在地毯式搜索，棲息在迷宮的小動物們也全沒了蹤影，似乎生怕被守軍當作入侵者剷除。

　　「怎麼回事……」正在協助防守的法克絲忽然發現今天的巨蟻比以往還要多，他們就像不怕犧牲也不怕消耗一樣死命往防線上撞，那瘋狂的模樣令人不寒而慄，將一名傷者帶到後方後她馬上喊道：「這裡需要可塔奈莉支援！」

　　「師妹應該沒辦法趕過來，另外一邊的防線戰況也不太理想。」史丹德抓緊機會喝了幾口水，並不斷把乾糧往自己嘴裡塞，而這也是他今天的第一餐。

　　「怎麼會這樣？吃慢點啊你……」法克絲從胸口抽出手帕幫他擦擦嘴，眼見現在暫時有空也先坐下來休息片刻，並一口就把一整瓶水給喝完，真的忙起來的時候根本不會去注意自己是不是得補充水分。

　　「剛才有人看見第二層有不明火光和濃煙，猜測應該是發生火災，現在這狀況說不定跟第二層的火災有關。」

　　「該不會是……任務失敗的信號？」

　　「不太像，說不定是梅斯用烈焰松脂把什麼東西給燒了，如果真是這樣代表他們現在已經到第二層，也許這是個好消息。」

　　但是對他們來說就還算不上是什麼好消息，比起左門這裡部屬了大量的重兵器和堅固的防禦工事，防禦相對薄弱的右門壓力就大到不行。

　　衣服早已經破到能夠看見內衣的可塔奈莉，帶著一身的巨蟻血站在石牆上方，不斷甩動著長柄重組合劍把試圖翻越防線的巨蟻給斬殺，現在的她看上去就像是詩人流傳的故事中那種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武將，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沒有任何巨蟻可以突破防線，甚至能夠將菁英巨蟻給射殺在百步之外。

　　背後伸展開來的天線不斷釋放著蒸氣，她已經在這條防線上廝殺了將近一個小時，然而那些巨蟻卻還是源源不絕地往上衝，這場戰鬥仍然看不見盡頭。

　　「預備！放！」

　　燃油桶被簡易彈弓炮送上天，在劃過一個美麗的拋物線之後砸破在蟻群中央，在巨蟻的身上、腳上、地上留下大面積的燃油。

　　「機弩單發轉換！上火箭！射擊！」

　　那帶著火光的箭雨很難射穿巨蟻的外殼，不過卻點燃了剛才被拋出去的燃油，通往另一個空間的出入口一下子便被火牆給阻斷，全身起火的巨蟻馬上倒在地上瘋狂掙扎，然而後方卻有更多巨蟻奮不顧身地穿過火牆……

　　「騙人的吧……」巨蟻堆積成山的屍體讓火牆出現一個缺口，團員們都還來不及緩一口氣，對手便又開始從缺口處湧入，而且這個缺口明顯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很快負責這一段防線的中隊長馬上下令道：「所有人注意！目標火牆缺口，自由開火！」

　　此時畢斯弗就待在後方，他不斷檢查著任何一個從前線被送下來的傷患，只要身上有毒素或負面嚙術存在的跡象，他便會馬上用三階能力先幫這些人解掉，而不斷使用三階能力對嚙轉速的消耗極大，必須自己抓好時間在這吵雜紛亂的環境當中閉上眼進行冥想。

　　那突增的工作量讓所有人都意識到，也許這場迷宮攻略戰已經來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畢斯弗無時無刻都擔心著希芙蒂也擔心著梅斯，不管任務最後的結果為何，他都希望兩人可以盡快平安歸來。

　　「爸媽，你們累了就先下去休息。」

　　畢斯弗那年邁卻仍然強壯的父親，正幫著醫護人員固定住疼到胡亂掙扎的傷患，而滿手是血的母親則抹去臉上的汗水，看著氣色並沒有好上多少的兒子說道：「那怎麼可以呢！希芙蒂和你的後輩們都還在努力奮戰，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

　　「別累壞了。」

　　就在野百合冒險團為了應付猛烈的進攻而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希芙蒂和梅斯已經來到了位於迷宮最底下的機械層，由於這裡沒有任何照明的關係他們只能拿出提燈，不過機械層卻是出乎預料的寂靜。

　　這裡沒有敵人也沒有任何植物、動物，唯一有的是那隨著迷宮擱淺便不再運作的巨大機械結構，這些巨大且精密的齒輪、圓盤、柄軸、傳動軸、各種爪叉……還有那作為動力來源的運動核心，這一切便是迷宮用來驅動那十幾條機械腿活動以及保持平衡的器官。

　　「為什麼會這麼安靜呢？」希芙蒂原本以為抵達機械層，等待著他們的將會是一場苦戰，但眼前除了大量已經積塵的機械結構以外什麼都沒有。

　　「說不定是因為迷宮領主已經放棄，認定這個迷宮已經沒辦法從這裡離開，要不是它還能夠蒐集到水的話這個迷宮早就沒救了，既然已經沒辦法離開那這一層也就沒有維護的必要。」雖然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好事，但梅斯和希芙蒂走在這寂靜的空間內，不知為何就有一種壓抑且難受的感覺。

　　「她好可憐。」

　　「誰？」希芙蒂的話讓梅斯愣了一下，左顧右盼什麼都沒看到，還以為阿姨看到鬼的梅斯臉上漸漸浮現出驚恐的表情。

　　「我說這個迷宮啦！」踮起腳尖摸了摸梅斯的腦袋，看他那驚魂未定的滑稽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希芙蒂伸手撫摸著那大到嚇人的齒輪，說道：「她就像之前的我們一樣被困在這個地方出不去，只能不斷承受著孤獨和痛苦，只要一想到那些被困在劣鐘冠山叢林的人只能在絕望中死去，就覺得她也很可憐。」

　　「阿姨妳真的好溫柔也好善良，難怪叔叔會這麼愛妳。」

　　「嘻嘻！你嘴巴越來越甜了喔！不錯、不錯！」

　　因為這裡的機械都沒在運作的關係，那本該隨著機械運動而不斷變化的複雜路線也完全停滯，雖然很多地方變得很難通過，但現在這個狀況總比它整個動起來要好很多，梅斯很快就摸熟並找到正確的道路。

　　機械層的最下方是整個供水系統的核心，對於迷宮的供水系統人類已經研究了數百年的時間，然而卻始終沒有辦法理解它的運作原理也無法仿製。

　　迷宮會不斷用圓滾滾的身體去吸收環境中的水份，這些水會在經歷過數層的過濾之後被積蓄在蓄水池中，高大的中心樹會不斷吸收這些水最終從那垂落的水根釋放出去，年紀較輕的三階迷宮內會因為這些水根而時常下雨，而像這種年紀已經非常大的迷宮，它的水根都已經長到可以深入並固定在地面上，最終形成以內牆為源頭成輻射狀擴散開來的河流、瀑布、湖泊。

　　而它吸收的這些水份自然也包括海水，因此供水系統核心會不斷把累積過多的鹽分和不必要的雜質一起排出，以球體結晶的型態堆積在寶石房，各個空間的巨蟻會不斷把這些石頭搬去當建材，實在太多的鹽則會被他們丟回海裡。

　　許多冒險者夢寐以求的寶藏，要不是在守軍巢穴就是在這些寶石房內。

　　「梅斯！梅斯！這些寶石好漂亮喔！」希芙蒂兩眼放光地看著那些寶石，挑選了老半天之後拿了一顆紫色的，這顆透明的寶石顏色上淺下深，內部正不斷反光的色澤看上去就像是美麗的星雲，她開心地說道：「這顆很適合可塔奈莉，做成飾品的話她戴在身上一定很可愛。」

　　「據說迷宮寶石可以做成特殊的紋身，這種紋身可以有限改變自身嚙齒輪的特性，所以這種寶石在市面上很搶手。」

　　「哇！這麼神奇喔……」

　　忽然，機械層內忽然傳來奇怪的聲音，梅斯臉色一變說道：「那些巨蟻已經找到這一層來了，恐怕我們動做得更快一點才行。」

　　結束了那短暫的休息，梅斯馬上帶著希芙蒂走入供水系統的核心室，和外面那寂靜且壓抑的氛圍完全不同，那彷彿身處大瀑布下方的流水聲從四面八方湧來，它的內部空間就像是一個完美圓形的瀑布，位於這圓形瀑布以及巨大水池中央的便是中心樹，水面下是它交錯複雜且跟迷宮為一體的根，水面上則是它粗壯且壯觀的樹幹。

　　他們遠遠就能看見樹幹上那顯眼的開口，開口的後方便是齒輪升降檯的房間，但是本該通往房間的橋卻沉在水底下，而這座橋只有迷宮領主能夠使用。

　　而這也是梅斯一定得帶上希芙蒂的原因之一。

　　「阿姨，麻煩妳了！」

　　「好！你要抓緊我喔！」

　　梅斯乾脆從背後抱著她，花了一點時間做準備的希芙蒂一躍而出，有如飛仙一般在雙腳碰到水面的那一刻便再次飛起，由於她沒有辦法長時間在水面上飛行的關係，便透過點水的方式配合腿力在水面上飛快蹬跳。

　　如果是自己一個人要越過這段距離對希芙蒂來說並不難，但她揹著梅斯加上裝備還有兩把武器的重量就顯得很吃力，她把所有的嚙轉速都用於供應水面飛行的能力，就在嚙轉速即將耗盡的那一刻有驚無險地進入了升降檯房間。

　　「我看看喔……」梅斯把雙手放在地上，閉上雙眼仔細感受著那隱藏在升降檯地板下的嚙術陣，按照正確的順序一一驅動每一個嚙齒輪，當整個嚙術陣都開始運作的那一刻，升降檯下的齒輪也開始轉動。

　　這些齒輪咬合著樹幹內部的齒痕帶動著整個升降檯往上升，第一次搭乘這種奇特載具的希芙蒂興奮得就像個孩子。

　　快速上升的升降檯最終在第二層停了下來，外頭聽見升降檯聲音的巨蟻們幾乎同一時間轉過頭來，終於發現入侵者的他們順著道路衝過來，那數量多到讓兩人看得頭皮發麻，前一秒還很興奮的希芙蒂馬上抓著梅斯的手緊張道：「梅斯！糟糕了！快點離開……我們快點離開這裡！他們衝過來了啊！」

　　衝在最前方的雄蟻展翅加快速度，眼看這群巨蟻就要衝進來，在千鈞一髮之際梅斯再次啟動升降檯，而那些巨蟻只能眼睜睜看著升降檯上升，全都聚集在第二層的房間內無能地怒吼。

　　梅斯和希芙蒂互相擁抱著對方鬆了一大口氣，他們剛剛都一度以為自己死定了。

　　最終這個升降檯帶他們來到一個清澈湖泊中央的孤島上，放眼望去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各式各樣的花朵、花叢隨意地生長在這，各種花色的蝴蝶在花香之中翩翩起舞，從中心樹葉片的縫隙和樹枝之間穿過的陽光是那樣的溫柔，就像絲帶般一條條垂掛在草原上頭，加上那不知從哪冒出的奇妙光球，迷宮的最頂層是一個有如人間仙境般迷人的地方。

　　草原的邊緣是那不斷向外延伸的粗壯樹枝，這些古老的樹枝上也已經長出草皮，如果不仔細注意腳下的話可能走著走著就會不小心踩空摔下去。

　　一頭看上去不太尋常的山羌出現在兩人面前，雖然看上去和普通的山羌沒有什麼兩樣，但看到她的第一眼兩人感受到的卻是龐大，這山羌就彷彿有著肉眼沒辦法看見的龐大身影，不……他們很快就明白了，並不是肉眼沒辦法看見，而是她的存在就代表著這個龐大的迷宮。

　　這頭可愛的山羌便是迷宮領主！

　　在希芙蒂舉起武器的那一刻，梅斯則趕緊擋在她的身前阻止道：「阿姨，等一下，她好像沒有敵意。」

　　「可是……」雖然有些不放心，但希芙蒂還是把武器給放下，看著梅斯小心翼翼地接近迷宮領主，對於這個不斷靠近自己的人類，迷宮領主似乎也沒有想要反抗的意思，而是主動把身體靠過去讓梅斯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