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桌的白日夢書房

　　第一百零三章：墮落的常態

　　從高空墜落水中的可塔奈莉幾乎失去了意識，她只能感覺到身體被急流沖得不分東南西北，在翻轉、碰撞、浮沉、墜落之中如此反覆，當這一切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那一刻她憑著最後一點力量想拖著畢斯弗往岸邊游，然而腳沒踩穩的她卻失去平衡跌回河裡，那比水面更加湍急的暗流奪走了那渺茫的生還希望……

　　忽然從水中浮出的人體嚇跑了正在飲水的動物們，一隻長著兩對翅膀且頭上頂著銳利外殼的怪鳥忽然俯衝而下，張開腳下那彎曲的爪子想要將那已經不再掙扎的可塔奈莉給帶走。

　　然而就在怪鳥靠近水面的那一瞬間，水面下卻忽然有一道身影一躍而起，用幾乎貼著水面的姿態短暫飛行，拖著那把過於沉重的長柄組合劍硬是使出組合劍技──巨浪，那怪鳥被突如其來的鋒芒嚇得怪叫幾聲便開始狼狽逃竄。

　　最終怪鳥放棄了眼前的大餐倉皇飛離，然而那四對翅膀的其中一支看起來搧得特別慢，飛行的過程中還不斷往下掉落羽毛和鮮血，看上去十分狼狽。

　　揹著長柄重組合劍回到水面下，手腳上那有如星空夜景般的魚鰭正靈活得擺動，鎖骨和脖子之間的鰓也不斷開闔，畢斯弗以極快的速度在水面下竄行，一路閃避著石頭、水草、各種各樣的魚，在可塔奈莉即將被沖到下一個瀑布之前越過她，一個靈活轉身抱住她並加強打水的力道去逆向抵禦水流。

　　由於左右兩岸的地勢落差太大的關係，在無奈之下畢斯弗也只能繼續往回游，就在他感覺體力將要耗盡的那一刻終於找到適合上岸的地方。

　　抱著可塔奈莉狼狽地走到岸上，他遠遠看著那高大的叢林樹木也遮掩不住的巨大圓形物體，畢斯弗最終還是無力而跪地。

　　轉頭往河流上游的方向看去，這個地方仍然可以看見冠狀山脈那雄偉的身影，但是卻根本找不到剛才他們經過的那座古老石橋，他其實自己也搞不清楚這裡究竟離上游瀑布有多遠。

　　畢斯弗把手放在可塔奈莉的肚子上，施展著外嚙術用類似於整嚙的方式強行驅動嚙齒輪的運轉，這對高度開發過自身嚙齒輪的嚙術師來說是很有效的急救方式，隨著時間過去不斷有河水從她嘴裡流出。

　　忽然驚醒的可塔奈莉一下子坐起身來，她驅動著自己早就留在肺部裡的黏液，一陣收縮將所有湧入肺裡的河水包裹住，一口氣將它們全都吐了出來。

　　「太好了，妳沒事。」畢斯弗見狀便鬆了一大口氣。

　　「畢斯弗叔叔，這裡是哪裡？」清醒過來的可塔奈莉發現不管是周遭的景色還是氣氛都不太對勁，而且她漸漸的可以從畢斯弗身上感受到一股疲倦感，那股疲倦感在兩人之間不斷互相傳遞以至於他們越來越累。

　　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可塔奈莉感覺自己好像能感受到一股不屬於自己的情緒湧入大腦。

　　「這裡是劣鐘冠山叢林，我們剛剛從橋上掉下來了，多虧妳的幫忙我才沒有被石橋崩塌後的石塊壓死。」此時的他只隱約記得梅斯和希芙蒂正往橋的另外一邊跑去，並不知道他們兩人也一起摔下來了。

　　「怎麼會這樣……」現在的情況讓可塔奈莉感到非常非常不妙，一想起關於劣鐘冠山叢林的各種恐怖傳說她就冷汗直流，也許是注意到了那種異常的感覺，她馬上壓抑心中的那份恐懼感，問道：「有什麼好消息嗎？」

　　「我們還活著。」

　　「那……壞消息呢？」

　　「蠟燭只有這一根。」

　　夜晚即將降臨，他們都知道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其它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快找到一個可以過夜的地方，手邊沒有物資的他們在這荒郊野外很可能一個晚上都撐不下去，在商量片刻之後他們決定動身。

　　第一個目標就是先去探索那個近在眼前的巨大球體，一路上可塔奈莉不斷嘗試去點燃蠟燭，好不容易點著的那一刻那種奇怪的感覺也漸漸消失，兩人在這一刻才明白這蠟燭可以抵禦禁地的不良影響並不是在說笑。

　　穿過一片樹林之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有如城門一般的巨大門戶，這個門戶便是用來進入那圓形物體的入口，畢斯弗仔細撫摸著牆壁上的藤蔓以及牆壁本身的材質，雖然觸感有點像石頭但他摸了片刻還是說道：「是木質，這麼巨大的建築居然是木質建築。」

　　「看起來不像建築物，這說不定是一種植物……植物？這會是『迷宮』嗎？」可塔奈莉一隻手撫摸著牆壁不斷往旁邊走，很快她就隱約看見被各種各個樣的植物給覆蓋住的機械腿結構，她驚訝道：「真的是『迷宮』！」

　　「看起來沒有生命力。」畢斯弗猜測這迷宮大概死很久了，但是這麼內陸的地方居然可以看到「迷宮」，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們進去看看吧！說不定可以在這裡找到地方過夜。」

　　「嗯。」

　　走入迷宮的那一刻他們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蝴蝶、蜻蜓、蜜蜂在花、草、樹木之間起舞，比起外面那型態扭曲詭異且叫不出名字的樹木，這裡出現在眼前的絕大多數生物都是他們認識的，那種好像一下子回到故鄉的親切感讓他們稍微鬆了一口氣。

　　不過緊接下來他們就開始感覺到不對勁，因為這裡除了植物和一些小蟲子之外，他們連一隻動物都沒有見到，正式踏入入口之後的第一個空間的那一刻，他們看到了大量的動物屍骨。

　　這些屍骨臨死前的姿態都非常怪異，他們有些看起來正在嘗試攀爬迷宮的牆壁；有些則正在互相殘殺；有些交疊在一起可能在交配；有些則整齊排列維持著前肢抱頭伏地的絕望姿勢……這一幕幕詭異的畫面讓人不禁去聯想當初這裡究竟發生了些什麼？這些怪異的屍骨讓人看著都不寒而慄。

　　可塔奈莉注意到這裡有水可以供應倖存下來的植物和蟲子生存，於是他們決定繼續往內走看能不能找到水的源頭，而且這個地方也並沒有像外界有越來越寒冷的感覺，沒有遇到危險的話實在沒有走回頭路的理由。

　　穿過迷宮內壁的一個小拱門，這個拱門不知為何居然被人裝上一扇木門，照理來說迷宮內部是不應該擁有這種人造物的，不過木門看上去也已經相當老舊，他們只能猜測這也許是以前被流放的犯人裝上的。

　　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也許自己的猜測離真相不遠，因為第二個空間內到處可以看到各種各樣老舊且破爛的木屋……

　　「救……救命！救命啊！我不想死……」

　　一個瘦弱的少年忽然破門而出，然而救在他大聲呼救的那一刻，忽然有一名手拿大砍刀的胖子衝了出來，那看上去不怎麼鋒利且鏽跡斑斑的大砍刀，還有他胸口那與體型相比之下顯得有些小件的圍裙滿是血跡，少年瞪大雙眼望著這攔住自己退路的胖子眼裡滿是絕望。

　　大砍刀朝少年的背上狠狠劈了下去，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年被胖子拖住腳，往一個內裝看起來像屠宰場的屋子裡走去。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可塔奈莉甚至都還來不及反應，意識到對方在殺人而且看到屋子裡吊著人的屍體後，她馬上提著長柄重組合劍衝上前去，想要先發制人先把這個傢伙幹掉再說。

　　但長柄重組合劍的鋒刃卻好像根本沒有砍到東西，就在她感覺情況不對勁的那一刻，那胖子卻忽然轉過身來朝她狠狠劈了一刀，因為畢斯弗一把將她拉開而沒有受到致命傷，但那一刀卻也在她手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可塔奈莉疼得直冒冷汗，一個突刺確定根本沒辦法傷害到眼前的敵人後，他們決定按原路先退回到第一個空間。

　　「為什麼會這樣……我沒辦法傷害到他！」

　　但就在他們想撤退的那一刻卻發現不知何時木門早已被人關上，一個又一個面容怪異的居民從房子裡走出，他們之中有些人甚至還啃著仍在流血的生肉，從那肉的外型來看很顯然是人類的左手。

　　「糟了……」

　　畢斯弗意識到他們被包圍了，如果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像剛才那個胖子一樣沒辦法傷害得到，那麼他們有再高超的武藝都沒有意義，這些人全部一起衝上來他們就得把命交代在這裡。

　　「喂！你們！快點過來！」

　　忽然聽見一位女性的呼喊聲，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忽然發現牆壁的上方走廊，也就是迷宮第二層的位置有個婦人正在對他們大喊，在注意到兩人的視線之後她便把繩梯給放下來並示意他們上去。

　　畢斯弗和可塔奈莉也不管那麼多了，飛快地衝上前去在被這些食人魔給抓住以前，以最快的速度利用那條彷彿隨時都會斷掉的繩梯爬到第二層。

　　「兩位外來者，你們沒事吧？」

　　「沒事，剛剛受了一點……傷？」可塔奈莉舉起自己的左手，卻忽然發現剛才被砍出來的傷口竟然莫名其妙消失，她訝異地上下看了看自己的手確實沒有半點受傷的痕跡，頓時猜測那該不會只是她的錯覺？

　　「那些人怎麼回事？」畢斯弗低頭看著底下那群像野獸一樣咆哮的怪人，他們正因為到嘴邊的食物溜掉而感到憤怒，實在不敢想像要是被這些人給抓住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那些是活死人，居住在這個爛地方久了之後任何人都會變得不正常，當人徹底淪為飢餓的奴隸之後就會變得像他們一樣。」婦人看兩位年輕人好像不是很能理解的樣子，便繼續說道：「你們一定有感受過那種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和情感闖入大腦的感覺，而那種感覺很多時候是來自身邊的人，對吧？」

　　「的確有發生這個狀況。」可塔奈莉猜想她所說的，應該就是剛才上岸的時候點蠟燭前發生的事情。

　　「那種感覺遲早會讓人崩潰，不管意志再怎麼堅定的人都會有因此墮落的那一天，在這個爛地方墮落是一種常態，就看你們為了活下去決定犧牲什麼，剛才你們見到的那些人為了活下去犧牲了人性。」

　　「所以才稱他們為活死人。」

　　「嘿嘿！你很聰明喔！」

　　三人順著第二層的走廊來到較為內側，靠近另一個出入口的一個空間，這個空間他們一樣要順著繩梯才能夠下去。

　　這個地方看上去要比剛剛那個活死人之地漂亮得多，各種各樣精美的建築坐落在各處，不管是道路旁、陽台甚至是屋頂上，都種滿了各種花朵、藥草、農作物，甚至還可以看見農夫牽著牛在忙著耕田，兩人怎麼也沒有料到居然會在迷宮裡看見這樣的景象，這根本就是一個位於迷宮之中的小村莊！

　　「在帶你們進庇護村之前我必須確認一件事，你們是犯了什麼罪才被丟到這個地方？」繩梯的底下是一個簡易的關卡，幾位村民穿著破爛的防具而手中拿著甘草插，在婦人問出這個問題之後便神情緊張地圍了上來。

　　「我們是因為意外不小心摔下來的。」

　　「摔下來的？」婦人有幾分嚴肅地來回看著兩人的眼睛，片刻之後她才揮揮手讓所有人把武器放下，知道眼前兩人沒有說謊所有村民都露出憐憫的眼神，婦人自我介紹道：「我是這個村的村長──普勒德寇，歡迎來到庇護村，這裡可以當作你們的避風港，前提是你們不能在這裡惹事……」

　　婦人詳細的說明著關於這個村子的所有規定，在確認兩位年輕人都聽懂了之後，才帶他們去認識這裡的環境。

　　「那個……為什麼你們要在屋頂上種藥草？」可塔奈莉最終還是因為實在太過好奇，而伸手指著屋頂上的花花草草問道。

　　「哈哈哈……因為空間不夠啊！種植的作物只能勉強養活這裡的人，沒有辦法再浪費耕作面積去種植藥草，所以這些相當淺根的植物就被我們種在屋頂上，或者是搭建在道路上的作物棚上方。」

　　「那迷宮的其它空間呢？」畢斯弗問道。

　　「都被活死人和一些怪物給佔據了，我們每天都會有人到第二層去查看狀況，對於其它空間我們其實已經不抱什麼希望。」

　　當夜晚來臨的那一刻，村莊正中央的簡易鐘塔上開始有人敲鐘，村子裡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回到家裡，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村莊的廣場上便聚集了村子裡大多數的村民，只不過他們在走出家門的那一刻身上都沒有穿衣服，不論男女老少在廣場上全都是一絲不掛的模樣。

　　這讓從附近經過的畢斯弗和可塔奈莉看起來更像是異類，然而很快廣場上就發生了讓他們大為震驚的一幕，村民們一開始只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但很快人群中居然有人開始當著所有人的面做愛，這些人就像瘋了一樣開始到處找人做愛，很快整個村子的廣場便成了一個淫蕩的亂交現場。

　　「抱歉、抱歉，嚇到你們了，這是我們村子的傳統，正如我剛才所說：『在這個爛地方墮落是一種常態』，不得不墮落的話那倒不如選擇一種比較快樂的方式，不管你們想在這裡待多久都希望你們遵守這個傳統。」

　　見可塔奈莉面有難色，顯然根本不想參加這種活動的模樣，畢斯弗便馬上問道：「難道說一定要像他們一樣嗎？」

　　「你們也可以不穿衣服到廣場上報到就行，不想跟別人發生關係委婉拒絕就好，沒有人會強迫你們的。」普勒德寇帶他們來到小山坡上的一棟兩層樓的屋子，她微微一笑說道：「不想半夜被趕出村莊的話，就請你們待會到廣場來一趟，記得只能穿鞋子。」

　　普勒德寇也不管兩個人有多麼尷尬，她哼著輕快的樂曲轉頭就走。